木匠爺爺

2015-07-09 11:36:32    來源：   作者：向濤  點擊數(shù)：

       “你莫看它舊，結(jié)實著呢！還是你爺爺給我家做的，這一晃都用了幾十年了。”前幾天回老家吃壩壩宴酒席，鄰座的墩子叔指著大方桌對我說道。我用手指在桌子邊沿來回摩挲，仿佛觸碰到了爺爺拿刨子的手在桌面子上不停地打磨，他慈祥的笑顏把我?guī)Щ亓诉^去的時光。

       打我記事起，爺爺就是一個木匠，在臨近的幾個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。我們的村子不大，三百人的樣子，但不乏各行手藝人，木匠、鐵匠、蔑匠、補鍋匠、廚子、鼓樂手，應(yīng)有盡有。村里的木匠只有爺爺一個，東家修房子、添農(nóng)具，西家置嫁妝、做家具，忙得不亦樂乎。爺爺總共收了十個徒弟，包括我父親，因為高考差幾分，沒考上，正巧家里修新房子需要人手，爺爺說手藝人走到哪里都餓不死，就讓父親跟著他學(xué)藝了。

       童年的我們并不太理解爺爺?shù)脑?，只一心想著去爺爺干活的地方玩耍，看那薄薄的刨花散落一地，像木頭開出的花朵。跟幾個同齡孩子撿起卷曲的刨花吹著玩，再當作“眼鏡”戴上捉迷藏，但總會被爺爺制止，他生怕我們被斧、鑿、錛、鋸那些工具弄傷。我時常拉著爺爺?shù)男渥友胨鐾勇?、手槍，望著他一斧一刨的動作，我純凈的眼神里汪著的都是憧憬，更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幸福。稍微長大懂事了，看到爺爺吃力地鋸木頭，我也會幫著拉鋸，“哧啦、哧啦”的聲音有節(jié)奏地響在村子上空，在蒼茫的暮色里奏響了一曲又一曲悠遠的歌。

       初中時，爺爺隨我們一家到了小鎮(zhèn)上，還是做些木工散活。一次數(shù)學(xué)課上，爺爺來到我們教室修窗子，許多同學(xué)被錘子叮叮當當?shù)穆曇粑?，當老師呵斥那些走神的同學(xué)時，我的臉刷地一下紅了，因爺爺?shù)?ldquo;工作”影響大家而感到慚愧。下課后，我沒有去跟爺爺打招呼，不名一文的自尊心讓我害怕，害怕其他同學(xué)知道爺爺是木匠會瞧不起我，放學(xué)回家后誰也沒有提及此事。這件事已經(jīng)過去了很多年，現(xiàn)在我一想起就后悔不迭。

       歲月在爺爺?shù)哪樕峡滔碌陌櫦y愈發(fā)多了，六十歲時他為自己和奶奶做了“老木”，農(nóng)村的習(xí)俗是忌諱“棺材”二字的。我當時有些悲傷，不知道他是懷著怎樣的心境去做那個東西的，也許是淡然平和吧！但我從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絲無奈。他說人一輩子，有生就有死，生死輪回自有定數(shù)，沒有什么可哀怨的。

       大學(xué)寒假的一個下雪天，爺爺走了，癱瘓幾年的他很消瘦，看著讓人心疼，我跟幾個堂叔把他安放在自己造的“老木”里，他是安詳?shù)?，也是凄苦的。或許他正趕著去跟兩個兒子見面，或許他早已不再留戀人間，都不重要了，至少這世上留下了他代代相傳的木匠手藝和生命延續(xù)的我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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